一个人喜欢独居，该是怎么样的体验？是内心强大，还是内心懦弱？

在乡野，见到一位老者，他名曰永里，我叫荣里，突然涌上说不上的亲切感。

他是一位喜欢孤独的人。二十多岁就喜欢，现在已经八十五岁了。

(资料图)

我是喜欢热闹的人，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热闹。热闹的集体，狂躁的鸟鸣，愤怒的波涛，狂卷的大风，我都喜欢过。

老人喜欢孤独，喜欢孤独的一切。他的院子里，有一株栽在盆子里的无花果，无花果还青着，趔趄着身子，想要挣脱那个大盆，又怕被老人发现，羞涩着。

老人的院子里搭着一根绳子，好像晾衣服的；又搭着一根绳子，好像晾腌菜叶子的。

屋子里潮潮的，一只鞋，还有一只鞋，在屋子里泛出孤独的光。

院子里曾经养过猪，有六个猪圈，一个，又一个，一连六个。想必猪的叫声，曾经惊扰过老爷子的孤独，或者，老爷子孤独着，根本不在乎猪的叫声。而今，一个个猪都远遁了。

厨房很简朴，简朴得让灰尘也孤独地落在饭碗上。没有看到苍蝇，只见一只蚊子飞翔在空中，自由自在的样子。

老人满面红光。头发是白的，胡子是白的，须发之白和牙齿不是一样的白，牙齿的白，是金子般质地的闪光。

涌上分享老人孤独的愿望。在院子里，只有我和他，还有拍摄者。院子里是孤独的笑，老人从年轻就是喜欢享受孤独的。尽管他有一个女儿，还有一个女儿，还有一个儿子。

屋子里的潮气也是孤独的，散发着孤独的韵味，与院外的阳光一点不搭。

想象六头猪此起彼伏的哼叫声，搅乱了阳光，或许搅乱了老人整齐的白发。那白发让老人有了仙风道骨般的飘然。倘若这座房子在深山里就好了。

凑近了看，脸是红的，眼是亮的，正应了鹤发童颜的比喻，老人快长我三十岁了，老人是懂得孤独的重要性的。孤独，染白了他的头发，染白了他的胡须；孤独又沉淀下来，涂成他满脸的红晕。

我想问老人，您为什么喜欢孤独啊？您不喜欢爱与被爱吗？

终于没有问。老人说，我喜欢孤独，我不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，我喜欢一个人生活，一个人平平静静地生活。——我替他延伸说：我喜欢那两根挂在空中的绳子，我喜欢那栽在大缸里的无花果，我喜欢满院子赶走猪叫后的寂静，我喜欢沉默不语的潮气，我甚而还喜欢亲近我房子的蚊子的叫声……

白胡子老头都是神话中的神仙，我在他跟前走来走去，想象着这个老人年轻时的样子。如今，他一个人的时候，该如何梳理自己的白发，又该怎样凝视天空的变化。一个喜欢孤独的老人，内心是如何想的？未来的时光，我能像这位老人那样面对孤独而满脸坦然吗？

人老了，能享受孤独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！与老人合影时，他坚持把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，又把墙上的一根旧铁丝执意拽下来，他想让我俩的背景整齐些。我顿时感觉老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场。

我伸出大拇指，他也伸出大拇指。在一个竹海漫溢的村庄，老人的大拇指传递给我某种平静。离开他很久，我问我自己，为什么不能在孤独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？

我永远记得那个喜欢孤独的老人。也许有一天，我也能修炼得像他一样，喜欢孤独……（戴荣里）